從田埂到霓虹
初到城市那天,行李箱的滾輪碾過柏油路的震動,和老家泥地上的拖沓感完全不同。站在天橋上往下看,車流像被打翻的調色盤,紅的黃的光在柏油畫布上流淌,我數了三遍才認清那是出租車和公交車的尾燈。
第一個月總在凌晨三點醒。出租屋窗外的空調外機嗡嗡響,不像老家院里的蛐蛐,有個固定的調子。樓下早餐鋪的煤爐五點就冒白氣,蔥花混著油煙飄上來時,我總會想起母親在灶臺前掀開蒸籠的樣子,玉米的甜香裹著柴火味,比這城市的味道厚重多了。
第一次去超市捏著購物卡發愣。蔬菜區的黃瓜用保鮮膜裹著,整整齊齊碼在泡沫托里,不像老家菜地里的,帶著黃泥巴和卷邊的葉子,卻脆得能掐出水。收銀臺掃碼的 “嘀嘀” 聲連成串,比村口小賣部算盤珠子的 “噼啪” 聲急促十倍,我攥著找零的硬幣,邊緣硌得手心發燙。
三個月后學會了擠早晚高峰的地鐵。被人群推著往前挪時,聞到過鄰座女孩發間的梔子花香,和老家院墻上爬的那種一模一樣。有次加班到深夜,在路口看見賣烤紅薯的大爺,鐵皮桶里的炭火明明滅滅,紅薯的焦香漫過來,突然就想起秋收后,父親在田埂上燒的那堆玉米,灰燼里扒出來的玉米粒,燙得指尖發紅,卻甜到心里。
現在偶爾會在周末坐兩小時公交去城郊。看見菜農蹲在路邊賣自種的青菜,竹筐邊緣還沾著濕泥,就蹲下來跟他們討價還價,聽他們說帶口音的方言,恍惚間以為站在老家的集市。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時,拎著一兜帶蟲眼的菠菜往回走,晚風里有青草味,和城市的汽車尾氣攪在一起,竟也生出些踏實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