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one】
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,林岫正好解下衣服的最后一顆紐扣。她站在原地,看著桌面上不斷震動的手機,很久都沒有接。
“林醫生,你的電話”,有同事在身旁好心的提醒。
她依然沒有動,只是靜靜注視著那個手機,直到它恢復平靜。轉身換下醫生袍時,電話再一次響起,這一次甚至比第一次拖的更長。林岫猶豫了下,終于按下了接聽鍵。
電話里是一陣粗重的喘息聲,急促中伴隨著滾滾襲來的欲望,原始而丑陋。林岫認識那個聲音,很熟悉,曾經在她的床畔旁,周而復始了三年。”
隨后,她掛斷了手機。
同事問:“是左少安打來的吧?林醫生真羨慕你,結婚了這么多年,夫妻感情還這么好,老公每天都要打電話來‘查崗’。”
林岫朝她笑了笑,沒有說話,轉身拿起了桌上的包,走出了醫院的大門。
手機再一次在包里震動起來,是一條短信。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,直接點開了查看鍵。里面的內容很簡單,只有一個地址——綿陽路錦駱酒店807。
【two】
林岫是一個漂亮的女人,卻沒有漂亮女人慣常的光芒與艷麗。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印著一雙美則美矣,卻過于無神的雙眸,除了工作,任何時候都好似空白的沒有焦距。
但就是這樣一種淡若清水的氣質,吸引了當年的左少安。似乎在每一個人青蔥年少的記憶中,總會有著那樣一兩個卓然優秀到全校聞名的風云人物,而左少安便是其中之一。
有著身為外交官的父母,優渥厚重的家庭氛圍,聰明優異的成績,高大清俊的外形……每一樣都優秀到讓普通人自慚形穢。所以當那年左少安毅然拋棄過往優裕的一切,為了娶她甚至不惜與父母決裂時,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鏡。
畢竟,他們是那樣的不配。
林岫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因無法忍受家庭的困窘,和另一個有錢男人跑了。而她的父親也因此大受打擊,常年累月的喝酒發瘋,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,最后終于瘋了,被強制關進了精神病院。
林岫曾經很困惑的問過左少安:“我這么不堪,而你卻愿意為了我放棄這么多,到底是為什么?”
那時候的左少安好笑的揉了揉她的發:“傻丫頭,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。”
“有多愛呢?”她執著的問。
“愛到可以放棄整個世界。”
“如果有一天,你不愛我了,該怎么辦?”她頓住,卻被他心疼的擁入懷:“傻丫頭,不會有那么一天的。”
【three】
錦駱酒店就在眼前,林岫抬起頭。從她的角度仰望,眼前24層的高樓,帶著一種劇烈的黑色壓迫感,令人沒由來的便開始害怕與臣服。
林岫沒有上樓,甚至連大門都沒有進,她只是在樓前的花壇邊找了個干凈的角落坐了下來。而就在她的身旁,躺著一只殷殷亂叫的黑色小貓,小腿處汩汩的冒著鮮血,似乎受著傷。
黑貓警惕的綠眸死死的盯著她,似乎只要等她一靠近,就預備用自己鋒利的銳爪來驅趕敵人。林岫笑了笑,露出了極溫柔的善意,而這善意也漸漸卸掉了黑貓眼中濃重的警惕,它輕輕的貼近她,如一個孩子般在她的腳踝邊撒著嬌。
林岫從包里拿出一截紗布,細致的替黑貓擦拭著傷口,仔細的包裹住,樣子很老練。待一切完成時,她輕輕的噓了一口氣,站起身,卻愣在了原地。
不知何時,左少安已站在了自己身前,微亂的墨發遮掩不住那張激情過后略顯潮紅的臉。他依然是俊朗的,這一刻的林岫,卻只覺得陌生。
林岫不自覺的退后了一步,這才看到,左少安的身旁,還站著另一個女人。
穿著一件寶藍色的抹胸短裙,肆意的露出一雙修長盈白到毫無瑕疵的美腿,晃蕩在耀眼的陽光下,散發著誘人犯罪的嫵媚風情。
林岫認識她,A市某個著名財經節目的女主播——秦雅欣。擁有著與左少安同樣優裕的家庭與背景,傲立凌然于眾人之上。、
秦雅欣輕蔑的打量了一眼林岫,轉身朝身旁的左少安道:“安,原來你喜歡的是這一款吶,還真是樸素的可以。”
左少安松開了一直環在秦雅欣腰間的手,對林岫說:“本來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,這次既然被你撞到了,那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。”他頓了頓:“岫岫,我們離婚吧,我已經不愛你了。”
我已經不愛你了,不愛你了,不愛你了……
林岫彎下身體,撿起了那只受傷的小黑貓,輕輕的抱在了懷里。曾經她無數次的想象過,當有一天,他不愛她了,她該怎么辦?
原來事情真的臨了頭,她竟能如此冷靜,溫柔地撫摸著黑貓柔軟的毛發,她低低道:“好。”
【four】
連左少安都沒有想到,林岫竟然會如此輕易的答應離婚。但畢竟是自己出軌在先,所以他決定將過去那棟房產轉到林岫的名下。只是意外的,林岫卻什么都沒有要,只提出了一個要求,希望他能抽出一個周末的清晨,幫她一起整理行李。
很快便到了那一天,當左少安打開家門,看到了許久未見卻煥然一新的林岫時,眼神,猛然的亮了起來。
那是林岫第一次穿高跟鞋,銀白色的鞋子精巧細致,細細的帶子環環纏繞,襯得腳踝白皙秀美,柔若無骨,就像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。
收拾行李的過程中,左少安一直尋著機會看她,有些欲言又止,最后終于還是開了口:“不問我為什么?”
林岫低著頭,靜靜的收拾東西,沒有說話。
左少安執著的繼續問:“不問我為什么會出軌,為什么會想要離開你?”
“沒有必要了”,林岫拉合上行李箱的拉鏈,抬頭看向他:“沒有這個必要了,因為你已經不愛我了。”
左少安怔住,眼睜睜的看著她起身,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朝門外走。走到門口時,她左腳的鞋跟忽然一扭,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,朝門邊栽去。
左少安驚恐的睜大了眼,遽然起身,三步跨到了她身旁,抱住了她失重的身體,接著兩個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。而左少安更是因為要護她,圈住她身體的手臂不小心擦過某個零落在地的釘子,頓時鮮血淋漓。
他不顧受傷的手臂,繼續用力的圈著她,溫熱的氣息拂在了她耳側,近乎急迫的說:“林岫,你知不知道我……。”
【five】
終于,還是離婚了,林岫的生活從這一天起,開始變得簡單而平靜。清晨換上白大褂,她便成了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,能對任何一個遇見的病人展現最為溫柔的笑;晚上穿上白色棉布長裙的她,則清淡冷漠的好似另一個人,空白飄渺到讓人無法掌控。
而那雙銀白的高跟鞋則被她鎖在了柜子的最深處,從此,再沒有穿過。
聽說,離開她以后的左少安很快便和秦雅欣結婚,一年后生下了一雙兒女。而他也子承父業,做了一名出色的外交官。帥氣穩重的外交官與美麗聰慧的女主播之間的愛情,自然能吸引媒體與觀眾的矚目,所以他和她多次登上電視訪談節目,暢談著幸福婚姻的相處秘訣。節目中的他和她,幸福相偎,每一個互看的眼神都透著濃濃不散的柔情蜜意,幸福到令人嫉羨。
所有人都堅信,這對璧人會是政界最為模范的夫妻,共同相濡以沫的走完一生。
【six】
時光匆匆而逝,轉眼便是十年。毫無征兆的,某一天,A市的所有報紙最為醒目的頭條上都印著這樣的一個消息:最為年輕的外交官,政界閃耀新星——左少安被確診為艾滋病患者,昨晚在安心醫院病逝,享年35歲。
整個A市都震動了,左家也被媒體圍的水泄不通。任誰都沒有想到,左少安竟然會在事業最為巔峰的時刻被查出早已感染艾滋病病毒,并且因后期惡性腫瘤反復發作,長期消耗衰竭而死。
而更為恐怖的是,艾滋病病毒的潛伏期一般都在十年左右。而這十年來伴隨在左少安身邊的親人也很有可能被感染,最危險的便是左少安的妻子——秦雅欣,和那兩個孩子。
一時間,左家人人人自危,每一刻都危險敏感的好似在懸崖邊徘徊。
最后的結果是意料之中的意外。秦雅欣的血液檢查中發現了艾滋病病毒,而那兩個孩子則幸免于難。
秦雅欣徹底的崩潰了,電視上,她無數次的痛哭出聲,斥責著這段婚姻帶給她的屈辱與不幸。淚水與高檔化妝品混合,弄臟了整張臉,襯著那張原本嬌艷的臉龐,莫名的猙獰。
【seven】
黑暗的房間里,只有電視的熒光在撲朔迷離,林岫起身,關掉了電源開關,整個房間嗤的一下便暗了下來。
她面無表情的打開了衣柜,從厚重的衣服下摸出了一個紫色的盒子,踟躕了一下,將其打開。脈脈的月光將房間照的溫潤而明亮,透過那股光,林岫看到了一枚染血的釘子,靜靜的躺在盒中央,寂寞的躺了整整十年。
……
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,你不愛我了——
那么,我會親手結束掉,你的生命。
【eight】
夜魅酒吧,剛剛從臺上跳完舞的房惟走到吧臺坐下,喝過一口waiter遞過來的威士忌,瞇著眼開始打量起周圍的一切。忽然,一個特別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,她并不像其他夜店尋歡的女人一般濃妝艷抹,衣著暴露。只穿一件素色的棉布長裙,鋪展開的長長秀發下,映著一張素面朝天的凈顏,莫名的,便讓人怦然心動。
他端著酒杯走到了她身后,“嗨,可以認識一下嗎?”
女人回頭,一雙迷茫的好似蒙了霧一般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他,無辜溫馴如小鹿,只一眼,便撞進了他的心懷。
就此沉淪……
【nine】
半年后,林岫被那個名叫房惟的男人,牽住了手。愛到癡纏時,她窩在他懷里靜靜地問他:“你愛我嗎?”
房惟有著比十五年前左少安更為溫寵的眼神,愛憐的回答:“愛。”
“有多愛?”
“愛到可以為你放棄整個世界。”
林岫抱住他,忽然有些抖:“如果有一天,你不愛我了,那該怎么辦?”
“傻女人。”他將他抱緊:“不會有那么一天的,我會永遠永遠的愛你,直到你不愛我的那一天。”【ten】
忽然之間,林岫便哭了,伏在他肩頭,哭的徹徹底底,撕心裂肺。
她忽然想起,十一年前那個分別的清晨,左少安在她耳邊說過的話:“岫岫,我一直一直都在愛你,從沒有愛上過別人。但你,卻從來都沒有愛過我,對不對?你愛的,永遠都只是你罷了。所以我累了,想逃離開——。”
曾經,她用了十年的時間,向自己父親慣常喝的酒中投入極微量,能讓人精神失常的藥物,來擺脫父親無數次酒醉后的毒打。
后來的后來,她又利用自己身為醫生的便利,偷去了艾滋病人的血液樣本涂在了那枚釘刃之上,設計讓左少安感染。再耐心的用十年時光,等待著他的潰敗
少安,你果然說的沒錯,始終要求完美愛情的林岫,從來就沒有愛上過別人。因為她愛著的,始終是自私的自己。
——————the end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轉載于:https://www.cnblogs.com/liuzhuqing/p/7480481.html